第一章,誰纔是汴京第一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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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繡品啦,賣繡品啦,。湘繡、蘇繡、雙麵繡應有儘有,頭巾、帕子,香囊、荷包,一應俱全。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汴京子龍大街旁的集市上,一頭髮灰白滿臉皺紋的老嫗扯著蒼老嘶啞的聲音叫賣著,她麵前地上鋪設一張油紙,油紙上分堆擺滿各式繡品。旁側兩箇中年美婦打著下手,估摸著是兩兒媳婦。

“姑娘,你看這個鴛鴦戲水荷包,送給心上人保管郎君喜歡嘞。”

老嫗熟練攔下一粉衣少女,看髮髻尚未及笄,但已到了懷春的年紀。

果然,那少女踟躕停下,臉泛紅霞:“八字還冇一撇呢,送鴛鴦,是否有些,有些太露骨了。”少女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羞怯的低下頭去,一看就是個含蓄的。

老嫗聽了這話,換了個荷包遞給她:“姑娘看這個空穀幽蘭荷包如何,既能讚譽收荷包之人品行如蘭花高潔,又能暗示姑娘欣賞青木之意,姑娘模樣長得好,郎君自是喜歡的。”

“那……那就包起來吧。”粉衣少女紅著臉說著,冇留神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映紅,你這是要和宋郎君表明心意啦。”

心事被撞破,那喚做映紅的少女臉上立刻紅成一片,回頭見是好友,馬上羞惱到:“降雪,你還打趣我,不知是誰把柳郎君的畫像天天放在枕下,巴望著與柳郎君夢裡一會呢。”

“哎呀!那不一樣。我對柳郎君是仰慕,仰慕你懂不懂,汴京女子哪個冇幻想過嫁給柳郎君呢,他家室好,左相長子,又有能力,隨同孫正武將軍鎮守在北疆,讓敵國不敢泛我大燕,你敢說,你就冇幻想過嫁給柳郎君。”

映紅不說話了,冇人注意到,旁邊包荷包的老嫗嘴角牽了牽,露出個與有榮焉的笑。

老嫗包好荷包,加了兩塊帕子一併遞過來:“一個荷包十紋錢,姑娘和我眼緣,那,搭你兩塊帕子。”

映紅歡喜接過荷包,剛要走,卻聽旁邊有女子插嘴:“誰說汴京女子都幻想嫁給柳郎君,不過一屆武夫罷了,在我看來,唯有雲鶴君堪為汴京女子第一良配。”

降雪被人反駁,卻不惱怒,反露出神往之色:“春閨夢裡柳郎君,翩然謫仙雲鶴君,若是雲鶴君,彆說嫁給他,便是春風一度,哦不,便是得見雲鶴君一麵,我死也無憾了。”

半晌她又一聲長歎:“哎,白日夢也該切合實際些,柳郎君這種人間極品肖想肖想也就算了,若是換成雲鶴君那般超凡仙人,人仙殊途,隻要肖想分毫都會讓我自慚形穢到想要死掉呢!”

映紅也到:“姐姐說的對,是我們膚淺了,若柳郎君是人間煙火,那雲鶴君就是超凡聖人,若柳郎君是全魚宴,那雲鶴君就是滿漢全席。我錯了,我覺得雲鶴君這三個字從我嘴裡說出來都是對雲鶴君的褻瀆。真不知那般神仙人物長的究竟是何模樣。

“一定是非常非常好看,大概,比柳郎君好看十倍。”

“是一百倍纔對。”

“一百倍哪裡夠,我看呀是一千倍。”

“一萬倍。”

“……”

姑娘們聊的火熱,並未注意到將這些話全部聽到耳裡的老嫗,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夠了。”

老嫗一聲斷喝,發出的卻是如百靈鳥一般的少女聲音,姑娘們被驚了下,冇察覺是她,左顧右盼的找尋聲音的來源。

老嫗拍拍胸口,胸中鬱氣才勉強壓了壓,重用蒼老的聲音到:“姑娘,你們可親眼見過雲鶴君長什麼模樣?”

姑娘們紛紛搖頭,一付我怎配目睹雲鶴君神顏的樣子。

老嫗額角青筋跳了跳,努力放軟聲音道:“姑娘們啊你們想,柳郎君前年去往北疆,離京前十裡長亭相送,當時不少汴京百姓都見著了,他的畫像也是那時候流出的,可見他的容貌是確實的。但雲鶴君的容貌誰都冇見過,關於他貌美的事說不定隻是謠傳呢,傳聞不可信,又怎知柳郎君比不得雲鶴君……”

老嫗一席話落,好比劈裡啪啦點燃了一堆炮仗。

“誰說是謠傳了,雲鶴君就是汴京第一美男子。”

“就是,柳郎君就是比不上雲鶴君,不,是不配和雲鶴君相比,你這老太婆,對雲鶴君不敬,我不買你的東西。”

“對,我也不買了。”

“不買了,走了。”

“走了。”

一轉眼,攤子前的人一鬨而散,映紅還氣哼哼的把付過錢的荷包連同搭的帕子一併扔回攤子上,劃清界限的意圖十分明顯。徒留老嫗撫著胸口,氣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小姐,你冇事吧。”兩個美婦人忙湊到老嫗耳邊,壓低聲音問。

“不賣了,回去。”老嫗擺擺手,兩個美婦人收起攤子,上了馬車,等回到左丞相府,換了衣服,洗掉香粉,在看他們時,竟是三個尚未及笄的年輕姑娘。

原來剛纔的老嫗是左丞相的獨女柳韻假扮的,而兩個美婦人便是她的兩個貼身丫鬟花好、月圓。

柳韻從小得父母寵愛,生性頑劣,特彆喜歡扮演各種人物,小到市井小民,乞丐,賣菜大媽,老農民,上到高官貴胄,將軍,貴婦人等,讓她扮來都惟妙惟肖,絲毫看不出她是假扮的。

不僅如此,她還會調配各種香粉,嗓音也可根據年齡改變,配合他扮演各種膚色、年齡的人。

左丞相娶妻蘇氏,並未納妾,夫妻感情甚好。

婚後二年,蘇氏誕下長子柳淩鬆。

柳淩鬆性格沉穩,習武,被封為鎮遠大將軍孫勝武的馬前先鋒,前年隨孫勝武去往北部邊境北疆鎮守,一直未曾回京,隻不時有書信寄回家中。汴京姑娘們口中的柳郎君,便說的是他。

生下柳淩鬆之後不到一年,蘇氏又懷孕,誕下次子柳習文。

柳習文應了他的名字,一心隻讀聖賢書,在他爹左丞相手下當個七品小官。

左丞相夫妻得了兩個兒子之後,還想在要個女兒,可蘇氏卻似停了生育,遲遲冇見懷孕。夫妻二人等呀盼呀,一等就是十年,終究上天不負有心人,十年後蘇氏終於懷孕,生下了柳韻。

而柳韻這個名字也有講究,韻,音律也,夫妻二人願柳韻活得如音律一般靈動自由,不受束縛,恣意隨心。

千辛萬苦盼來的寶貝疙瘩,爹孃自是捧在手心裡寵,她不愛女紅,不耐煩學琴棋書畫,左相夫妻也不勉強,有旁人勸說蘇氏:“韻丫頭性子太野,還是該學點兒閨秀的樣子,不然怎好說親。”

蘇氏便回懟:“閨秀那麼多,都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哪能顯得出我家韻丫頭獨一無二,若郎君瞧不上我韻丫頭,焉知我家韻丫頭還瞧不上他嘞。”

軟乎乎的妹妹,兩個哥哥也是打心眼兒裡疼,今兒個大哥得了盒新點心,要拿回來先給妹妹。明兒裡二哥得了個新玩物,也要拿回來先給妹妹。

柳韻也對得起倆哥哥對她的好,長成了個十足十的兄控,誰敢對他哥哥不好,她指定是要和那人乾架的。

這不,今天就有人來觸她眉頭了。

這幾日她閒來無事,愛扮演彆人的癮又來了,便帶著花好月圓扮演成賣繡品的婆媳三個在街上賣繡品。

前幾天都很順利,昨日出攤時她聽隔壁賣西瓜的老漢說明日是初三,子龍大街那邊過集,貨好賣些。

她雖不愁賣貨,但扮演誰就得扮演的像不是,便也去了集上擺攤子,誰料竟聽到姑娘們說他大哥不如那什麼雲鶴君,真真氣死他了。

這位雲鶴君她也聽爹爹提過,乃是九皇子江雲鶴,因其所作的文章都已雲鶴君落款,大家也就常稱呼他為雲鶴君了。

又因其文章做的好,自成風骨,所謂字如其人,不知市井中怎的傳的,就把雲鶴君傳說成了絕世美男子。

至於春閨夢裡柳郎君,翩然謫仙雲鶴君這句話柳韻也聽過,她原以為這句話說的是自己哥哥和九皇子是汴京並列的第一美男子,不過是百姓的一些傳聞罷了,她也冇放在心上。

可今天……她回來的時候還讓花好月圓特意打聽了,還有像什麼“但求一嫁柳郎君,但求一見雲鶴君”,“傾城柳郎君,傾國雲鶴軍”……

什麼嗎!也不知這傳言哪裡來的,一個從冇公開露過麵的人憑什麼比他哥哥強。不,是和她哥哥相比的資格都冇有。

說不定九皇子就是個醜八怪,才如此遮遮掩掩,故作神秘。

對了,她爹爹是左丞相,常進宮,一定見過九皇子,等爹爹忙完公務回來,她要好好問問爹爹,九皇子到底長什麼模樣。

窗外,月光順著樹梢灑下一個個銀色的光斑,鳥雀歸巢,萬籟俱寂。

窗內,柳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九皇子呀,相貌平平,放在人堆裡就找不到了的那種,韻韻呀,你彆聽那些傳言,都是無稽之談。”

晚飯時父親說的話不斷在腦內迴盪,柳韻猛地坐了起來。

一個長相平平的人憑什麼站著汴京第一美男子的位置,踩在她大哥頭上受人仰慕,而他有真材實料的大哥反而成了雲鶴君的陪襯。

不行,她要找到九皇子,拿到他的畫像,全城張貼,讓那些姑娘們看看到底誰纔是汴京第一美人。

想到此處,她覺也不睡了,留下字條,收拾東西,輕車熟路的離家出走了。

次日清早,花好月圓滿臉焦急,邊喊邊往正院跑:“老爺,老爺,小姐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張字條。”

左丞相柳恒輕悠閒的放下茶杯,斥嗤:“彆和你家小姐學,演什麼戲,是不是小姐又離家出走了,這丫頭隔三差五的離家出走,你們還冇習慣,大喊大叫的,成何體統。”

聽了這話,花好月圓跟表演變臉似的,臉上焦急之色一掃而空,反而嘻嘻笑道:“還是老爺瞭解小姐,那,這是小姐留下的字條。”

柳恒輕捋著鬍子,一派淡然,慢條斯理的展開字條一看,就見一排狗爬字:“我玩去了,勿念。”

“臭丫頭。”柳恒輕笑罵一句:“這丫頭在家就是待不住,八歲時就學會離家出走了,我關都關不住,不管他,讓她玩去,玩夠了就知道回來……”

說到這,柳恒輕端茶杯的手突然頓注了。

韻丫頭昨天跟我打聽九皇子,今日就離家出走了,這兩者莫非有什麼關係。

若是韻韻聽到了九皇子貌美的傳聞,一時興起去看個究竟。

想到此處柳恒輕吸了口氣,呀,那九皇子當真長了個妖孽臉,老夫還冇見過哪家郎君比他好看,倘若韻韻見到他變春心萌動,想要以身相許可是不妙……

此子心思深重,就連老夫也看不穿,定然非池中物,而韻韻心思單純,容易被人利用,恐怕並非良配。

柳恒輕想著眉頭不自覺皺緊,半晌又鬆懈下來,不不不,我昨日騙韻韻說九皇子相貌平平,韻韻一向對我相信的緊,這次也是一樣,以韻韻的性格不該在對此事敢興趣了。

韻韻三天兩頭離家出走,這次也隻是個巧合,說不定這瘋丫頭又跑到哪兒演戲去了。

想通了,柳恒輕變不在糾結,端起茶杯呡了一口,臉上重歸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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