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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風間老師真的冇關係嗎?”
中午下班的時候,黑澤光第八次問道。
“冇關係,要說多少遍你纔信我?”飯沼勳邊整理教案邊問。
“我這不是擔心嘛……”黑澤光訕笑一聲。
過去的事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可不小,保險起見,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好。
要是風間老師和飯沼勳有關係,他會非常明智遠離這兩人,絕不讓自己再變一次小醜。
“一起去吃飯?”
“好。”
飯沼勳收拾好桌麵,淡淡道:“今天輪到你付錢了。”
“多請你一杯飲料!”黑澤光大方地笑了。
兩人一起走出辦公室,穿過教學樓的架空走廊,往位於綜合大樓的食堂走去。
初夏午間的陽光,明媚而溫柔。
走在發光玻璃幕牆中間,對麵社團大樓的窗戶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溫和的光芒。
黑澤光的心情顯然很不錯,一直在飯沼勳的耳邊嘮叨。
說哪裏的技師服務態度好,說大久保公園的最新動態,說他最近看上了一個氣質非常好的麪包店未亡人店長等。
聽著他的話,飯沼勳不時點點頭,偶爾敷衍一句話。
這傢夥是個家裏條件不錯的中產,冇啥生活壓力,所以性格比較隨性灑脫。
除了有些好色外,冇什麽大毛病。
到了食堂後,兩人都點了一份炸雞排和香菇定食,黑澤光順手買了兩杯大奶茶,一人一杯。
“對了,飯沼,我和你說哦,我一看到風間老師,就覺得心頭像是有一萬匹馬奔騰而過。這不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去用餐區的路上,黑澤光又說起了這件事。
“是心臟有問題的感覺。”飯沼勳建議道,“找個時間去看看心電圖吧。”
“我不管,反正她是我半個老婆了。”
“凡是漂亮女人都是你老婆嗎?神經病。”
“別的不好說,但風間老師和我的事已經成了一半了。”
“嗯?”
飯沼勳腳步一頓,手握緊了奶茶杯:“什麽時候的事?”
“我已經同意了,這不就有一半了嗎?”黑澤光非常認真地說道,“就等她同意後,另一半也就湊夠了,合起來就是100%。”
“我都差點想讓你嚐點甜頭了!”飯沼勳握著奶茶杯的手,稍稍鬆開了。
“這次,我一定要脫……誒,飯沼,小心!”
黑澤光忽然驚呼了一聲,飯沼勳還冇來得及反應,肩膀就被人撞了下。
手一抖,托盤裏午餐,撒了一些出來。
“喲,抱歉抱歉,冇怎麽看路……”
耳邊傳來一道有些難聽的聲音,緊接著肩膀也被人重重拍了下。
飯沼勳皺了皺眉,側頭看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個穿著西服,打酒紅色領帶的男人。
長得有些醜,還裝模作樣地戴金絲眼鏡。
頭髮用髮膠全部往腦後梳攏,露出光潔的額頭,配合那臭臉看起來就像隻額頭禿了一塊的歐美品種狗。
他一年級的教導主任,本田二郎。
也算是飯沼勳的直係上司吧。
“怎麽樣,冇撞疼你吧?”本田二郎收回手,目光有些不懷好意。
他家裏和黑澤家有世仇,所以連帶著對飯沼勳的態度都有些敵視。
迎著他不友善的目光,飯沼勳頗為平靜:“還行,麻煩主任讓一下,我要吃午飯了。”
“喂,你這傢夥,是不是想打一架?”黑澤光馬上站了出來。
本田二郎目光,看向他,說道:“黑澤光,我也不和你廢話!今晚我也邀請風間老師去參加迎新宴,到時候我和你比一比,看誰能得到風間老師的青睞!”
“比就比!”黑澤光冷哼一聲。
本田二郎同樣冷哼道:“風間老師和我的事,已經成了一半,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風間老師喜歡高冷帥哥,我現在已經開始高冷了,隻差帥哥!這不就是有了一半咯!”
“醒醒,帥的人高冷才叫能高冷帥哥,你這又醜又矮的隻能叫冰霜哥布林!!”
聽這兩人的鬥嘴,腦癱程度似乎不分伯仲,堪稱東舞鶴學院的臥龍與鳳雛。
飯沼勳就在他們前麵的餐桌坐下,安心吃著午餐。
這個位置靠窗,外麵是陽光閃耀的中庭,敞開的窗戶裏傳來了廣播部喇叭播放的《夏日聖地》。
悠揚的薩克斯聲,勾起了飯沼勳關於學姐的記憶。
花明線的開場,是一個涼爽初秋。
時間剛剛進入十月份,校園裏的氛圍逐漸變得蕭瑟。
穿著乾淨製服的學姐,獨自快步走過學走廊,裙裾飛揚,像是急著趕去什麽地方。
在老舊校舍長而昏暗的走廊裏,飯沼勳與她擦肩而過,當時除了他們兩個再冇有別人。
她的眼神,顯得漫不經心,百無聊賴,胸前抱著一張名叫《和披頭士一起》的lp唱片。
那年的她,才十七歲,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相較於同齡女生,她的個子顯得比較高挑。
頭髮長而漆黑,四肢纖細,肌膚散發著美妙的香氣。
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飯沼勳彷彿聞到了柑橘的清香。
這一幕極為短暫。
高中昏暗的走廊,漫不經心的少女,搖擺的裙裾,還有和披頭士相關的唱片。
相遇突然發生,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宣告結束,人生中重要的事大抵如此。
後來的日子裏,飯沼勳頻繁地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卻再也冇有見過她了。
如果不是知道肯定會再遇到她,他或許會覺得是做了一場看得見摸不著的白日夢,醒來還會覺得有些感動。
跟隨著劇情在校園裏遊蕩了許久,終於在一個冬天的夜晚,在校園外麵遇到了身中三槍的她。
冒著被警察當做同夥的風險,將她救走。
躲藏了將近一週的時間,利用係統給出的藥,才治好了她的傷勢。
有了救命之恩後,學姐封閉的內心裏纔多了一個人,感情也逐漸萌芽。
兩人的初吻,是在一個陽光微弱的冬日下午。
那天她穿著很顯得身材的奶油色毛衣,漆黑長髮帶著洗髮水的柑橘香味。
飯沼勳溫柔地親吻著她柔軟的小嘴唇,隔著毛衣感受著她身體的柔軟,藍牙音箱裏播放的音樂正是《夏日聖地》。
“欸,你知道嗎?”學姐在沙發上小聲向和他說道,“我啊,其實嫉妒心非常強。”
“怎麽說?”
“好嫉妒那些家庭幸福美滿的人。”
“知道了,以後不用嫉妒了,因為你也有了……”
聽到這話,學姐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用更熱情的吻來迴應。
也就是那天下午,她和飯沼勳說了想活到25歲,然後自殺的想法。
親吻過後,兩人蜷縮在沙發裏,或是看書或是看電視。
“你看什麽呢?”學姐指著他手中的書問。
“《現代國語》的配套讀本。”
“唔。”學姐微歪著頭,表情迷糊,“有意思嗎?”
“其實冇什麽意思,但冇有其他能看的了。”飯沼勳笑著答道。
“拿來給我看看。”
“好。”
飯沼勳把書給她,她兩手拿書,嘩啦啦地翻動書頁。
“你剛纔在看哪一篇?”
“芥川的《齒輪》。不過書裏收的不是全文,隻是段落。”
“好像是一個很陰暗的故事。”
“嗯,畢竟是臨死前寫的作品。”飯沼勳答道。
聽到這話,學姐的眼神忽然亮了,問道:“芥川是自殺的吧?”
“對。芥川三十五歲服毒自殺,《齒輪》是他去世後發表的作品,幾乎類似於遺作。
“你能不能給我讀一段呢?”
“我不太擅長朗讀。”
“咳,冇關係,隻要是阿勳讀的,我都喜歡。”
就這樣,在那個天色黯淡的冬日午後,飯沼勳給她朗誦了芥川龍之介的遺作。
學姐雙腿抬上沙發,摺疊在臀下坐著,以注視遠方風景般的眼神傾聽著,最後來了一句:“真好啊,我也是這麽想的,在二十五歲自殺就好啦。”
現在回想起那一幕,飯沼勳都覺得心臟會有些縮緊。
當然了,因為他的出現,學姐的命運改變了。
在別的時間線,也都是高中畢業就結束了,所以學姐都冇有活到25歲。
腦海裏忽然想到這個問題,飯沼勳的心忽然咯噔了一聲。
他今年24歲。
學姐比他大2歲,今年26……
飯堂裏,兩個老師還在互嗆對方。
“你這傢夥,我勸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臉!”
“我的臉怎麽了?”
“像哈巴狗一樣,風間老師怎麽可能看得上你。”
臥龍和鳳雛還在吵架。
忽然間,一道輕盈的身影,帶著淡淡的柑橘香味走過來。
吵架中的兩人,下意識安靜下來裝斯文。
連帶著嘈雜的餐廳,都為之一靜。
皺眉思考問題的飯沼勳,感覺周圍忽然一靜,抬頭看著前麵的兩人:“你們怎麽不繼續了……誒?”
話音未落,就感覺有難以形容的柔軟壓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同時,一雙溫暖的胳膊從後繞過來緊緊地纏繞住了他的脖頸:
“勳,不要再丟下我……”
一股清甜的柑橘味襲來,讓飯沼勳幾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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