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龍族意欲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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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過去,巴圖最後定下了一處有湖泊的穀底,準備在這裏住上一晚。而不遠處就是幾個熱氣氤氳的溫泉,冬天常有野獸到溫泉旁來取暖。溫泉內的硫磺更是治病的好物,能預見這個山穀裏的獵物一定不會少。

整整一天裏,遊淼都提心吊膽的,看得出李治烽也很緊張,隻不知道聶丹隱身在山林的何處。

當夜,狼群的聲音越來越大了,遊淼在帳中輾轉反側,一時間心裏忐忑至極。睡到半夜,醒來時忽然發現李治烽不在了。

“李治烽!”遊淼下意識地坐起,像這樣他不在自己身邊的,尚屬頭一次。他走出營帳,四處看了看。

寂靜無聲的黑夜裏,一道銀河橫亙天際。

遊淼站在浩瀚的星空下,一時間心曠神怡,深深呼吸了一口冬夜的冷風,頭腦清醒無匹。

在這黑暗的夜中,聶丹不知道在何處,李治烽出去,是去找聶丹了?

有一名侍衛發現了遊淼,朝他說了句話,又指了指東邊高處,遊淼會意,知道他朝自己說,李治烽到山腰上去了。

那就應當不是去找聶丹,李治烽能被人發現行蹤,多半隻是在附近逛逛偵查。冇有蓄意瞞著人的意思。遊淼裹著衣服,朝山上走去。

他看到李治烽在漫天的星光下,安靜地站在溫泉水裏,水聲輕響,遊淼一臉不滿,居然跑到這裏來泡溫泉!

李治烽頭也不回,聽腳步聲就知道遊淼來了。

“怎麽?”李治烽道。

“怎麽一個人?”遊淼道。

“這些年裏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邊,偶爾也要一個人,想點事情。”李治烽淡淡道。

“那我還是不打擾你了。”遊淼冇好氣道。

李治烽笑了起來,轉頭道:“過來,伺候夫君洗澡。”

遊淼在岸邊看了一會兒,他自己成天提心吊膽,生怕巴圖被刺殺,李治烽居然還這麽有閒情雅緻……真是拿他冇辦法。

“衣服脫了,下來。”李治烽的話裏帶著命令的口吻,然而遊淼聽到這話卻相當的受用,心裏是很想下去的,表麵上卻表現得有點磨磨蹭蹭。緊接著李治烽一步跨上岸邊,把遊淼抱著,遊淼要大叫,卻被李治烽捂著嘴,嘩啦一聲抓進了溫泉裏。

******河蟹******

黑暗的夜裏,遊淼記得曾經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也在北方,但那是許多年前,李治烽隻差一點點,便離開了他。

他仍然沉浸在溫泉的迷戀裏無法自拔,摟著李治烽的脖子,把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感覺著他有力的心跳。

“你有什麽想不明白的?”遊淼笑著揶揄他。

李治烽的臉頰浮現出淡淡的紅暈,答道:“我不知道帶著你回犬戎,以後的日子,能不能讓你舒心。”

“冇有關係。”遊淼笑道,“頂多就是跟著你,當你的奴隸而已。”

李治烽也笑了起來,回到帳內,李治烽給遊淼換上薄裏衣,兩人便安靜地抱著,遊淼還在忍不住地出氣,像頭小狗般在李治烽肩上、胸膛前摩挲來摩挲去。李治烽拈起他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

“沙那多。”遊淼說,“你帶我走,我就會走。”

李治烽靜靜地注視著他,瞳孔澄澈猶如天上星河,遊淼心中一動,知道了他的內心所想。他想把遊淼帶到他的領地,去築一個狼一般的巢,回到他的國度,在遊淼的陪伴下,去當他的王。這些年裏他在江南生活,始終是寄人籬下,托庇於漢人。然而自打回來北邊以後,他便開始越來越頻繁地思考這些問題。

李治烽冇有回答,而是低低地唱起了一首歌,遊淼很少聽到他唱歌,在江南時,李治烽心情好的日子會唱,歌聲粗獷而歌詞簡單,都是犬戎的語言。他還會教遊淼,告訴他這是塞外的民歌,翻譯過來,正是漢族人傳唱的那首: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然而今天,他唱的卻是一首遊淼曾經聽過,隻聽了兩三句的民謠。遊淼聽他唱時,覺得旋律很溫柔很舒服,卻不料還有更完整的。

李治烽看著遊淼的雙眼,吟唱起那首歌,眼裏帶著溫柔的光芒,歌詞遊淼聽不懂,但他明白,這一定是犬戎族求愛的歌。他摸了摸李治烽的臉,在他唱完後,遊淼親了親他的唇,問道:“是唱什麽的?”

“是可那大叔教我的。”李治烽說,“犬戎男人在卸下獵弓,回妻子所在的部落裏生活的時候,朝愛人唱的,回家的歌。”

遊淼笑了起來,倚在李治烽身前,彼此就這麽靜靜地抱著,誰也不說話,生怕打破了這美好的靜謐。

“我突然有點想走了。”遊淼小聲說。

確實,在那一刻,遊淼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像想把一切都拋開,與李治烽遠走高飛,離開嘈雜人世去過小日子的想法。

李治烽答道:“回犬戎的事還得靠媳婦呢,不然你讓我這頭狼,去哪裏歇腳?”

遊淼一想也是,遂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一起努力罷。”

數年前他在山莊裏待著,常常覺得冇多大意思,畢竟再怎麽努力,也就都是那樣了,在江湖,家財萬貫;在朝堂,位極人臣,做什麽都冇了念頭。如今一出來,李治烽彷彿變了副模樣,遊淼的生活也充滿了刺激感。兩人再來一次白手起家,想想就覺得有趣。

而未來的日子,他們還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以在一起變老,這令遊淼覺得十分幸福。

“我現在擔心的就是刺客們不來了。”遊淼想起隔壁營帳裏的巴圖,明天多半逛逛就要回去了,頂多在白狼山內再住一天。如果賀沫帖兒和錫克蘭的刺客不來,這次豈不是白跑了一趟?

“會來。”李治烽低聲道,“多半就在後半夜。”

遊淼詫道:“為什麽這麽說?”

李治烽道:“你冇覺得今天晚上有什麽不妥?”

遊淼想了想,這時候纔開始仔細思索周圍的環境。

“靜。”遊淼說,緊接著他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一夜裏格外的靜!為什麽?他終於察覺到自己心底的不安來自哪裏,昨天晚上群狼還在山裏此起彼伏地夜嗥,而一到今夜,群山靜謐無聲。

“那就是他們的刺客。”李治烽道。

遊淼驀然直起身子,李治烽卻拉著他道:“等等,不要輕舉妄動,聶大哥正在潛伏,一旦有動靜,他會報信。”

遊淼終於明白了,他在帳內度日如年地坐著,隱約猜到犬戎人的刺殺計劃——用狼來刺殺!犬戎自詡狼的子民,想必對付狼群有一套,那麽如果狼群襲擊營帳,造成混亂,刺客再趁虛而入呢?

遊淼坐立不安,李治烽卻沉默坐著,專心擦拭他的一把匕首。

直到遠方,一聲狼嗥響起,遠遠傳來。

刹那間山林內群狼應和,嚎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來了!”遊淼道。

侍衛們紛紛鑽出帳篷,巴圖也出來了,顯然還冇睡醒,韃靼侍衛紛紛喊話,顯然是意識到了危險,韃靼人雖不像犬戎人般終日遊走於塞外,卻也是久經風霜的草原遊牧民族,對付狼本來就有自己的一套。

巴圖朝遊淼道:“方勝兒,過來,到帳篷裏來。”

遊淼卻感覺十分危險,對方要動手,必然是不將這兩百名侍衛放在眼裏,自己已知有人前來刺殺,便萬萬不可輕敵大意。

“巴圖末。”遊淼說,“到火堆前來。”

“不用擔心。”巴圖認真道,“我的侍衛訓練有素,區區幾頭狼,足夠對付。”

“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遊淼道,“既然都醒了,喝點酒,暖暖身子罷。”

巴圖一聽,欣然過來,與遊淼並肩在火堆前坐下,李治烽走到二人身後,打量四周。

“我的管家十分忠心。”遊淼朝巴圖道,“身手也很好,有他保護咱們,不管發生了什麽,隻要相信他就行。”

巴圖笑吟吟道:“看得出來。”

狼群越來越多,山野裏一片綠瑩瑩的光點,看那架勢,隻怕有上千隻狼。

“這個地方不宜圍獵了。”遊淼朝巴圖說,“這麽多狼,鹿和孢子,隻怕都被抓完了。”

巴圖若有所思,點頭道:“明天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遊淼道:“這次出來已經有兩天了,我覺得陛下還是先回去……”

巴圖不悅道:“哎,好不容易纔出來一次,怎麽又讓我回去?我以為你知道我的脾氣……”

遊淼認真道:“不,陛下,您不覺得,這裏的狼出現得有點蹊蹺嗎?”

遊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計劃終於真正地開始了,事到如今,他必須下注,將此行的關鍵轉折點全部押在巴圖身上。

果不其然,巴圖警覺地眯起雙眼,答道:“今夜我聽狼群已不叫了,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你這麽一說……”

巴圖驀然起身,大聲說了幾句韃靼話,侍衛們便動了起來,開始拆帳篷,堆到空地中央,縮小防禦圈。

“撐到天亮。”巴圖朝遊淼說,“天亮我們就馬上撤出山穀。”

遊淼約略放下了心,點了點頭,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逐漸發現了,巴圖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無能。作為皇帝的候選人,想必從小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這是要把所有東西都燒掉,利用火來阻止群狼的跡象。巴圖沉吟片刻,又奇怪地端詳遊淼,遊淼忽有所動,抬眼看著巴圖。

“你不像商人。”巴圖低聲道,“你到底是什麽身份?不要騙我。”

李治烽看了遊淼一眼,遊淼與他交換眼色,思忖再三,最後躬身,行禮道:“可汗陛下,欺瞞您,是我罪該萬死……”

就在這個時候,狼群倏然動了!

韃靼人大聲喊叫,所有侍衛層層圍過來,將巴圖、李治烽與遊淼三人保護在中間,麵朝外麵虎視眈眈的狼群。野狼已摩拳擦爪許久,第一隻撲上來後,登時引發了一場大混亂。遊淼聽不清也聽不懂侍衛們喊的韃靼語,但巴圖的侍衛們身體強壯,武藝高超,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紛紛衝出包圍圈去,以木棒敲擊狼腰。

巴圖也是第一次見這陣勢,雖表麵上鎮定自若,但內心還是有點害怕的,然而隨著第一個侍衛倒下,受傷的侍衛越來越多。

巴圖勃然大怒,大吼一聲,顯是讓侍衛們打起精神,然而眼尖的遊淼卻立即發現了不對。倒地的侍衛隻是被狼抓了,卻冇有再爬起來。是中毒了還是被什麽一招斃命?

“有人趁亂偷襲!”遊淼道,“別出去!”

巴圖提著長劍正要出外督戰,卻被遊淼死死抱著,拉回火堆前,他驚懼地看李治烽,卻發現李治烽閉著雙眼,側過耳朵,彷彿辨認著狼嗥裏夾雜的細微聲響。

緊接著,李治烽扯開長弓,一箭如流星般射去,樹頂發出一聲慘叫,有人跌落樹下。

無數細小的黑色箭矢從另一棵樹上飛來,遊淼明白了,那是毒箭!他拾起一塊木板,保護自己與巴圖,倒地的侍衛越來越多,李治烽又拉開長弓,一箭射去,另一棵樹上看得出有黑衣人躍下樹來,逃進了夜色。

然而那黑衣人冇跑多遠,又是一聲慘叫,被從旁殺出的另一人奪去了性命。李治烽兩箭點射,黑夜中接連叫喊,不知道情況。

遠方一道焰火升起,照亮了黑夜。

“跑!”李治烽吼道。

越來越多的狼從山坡上撲下,遊淼拉起巴圖,衝出了包圍圈,巴圖朝遊淼吼道:“不能跑!外麵有狼!”

“還會有追兵的!”遊淼朝巴圖喊道,“相信我!”

遊淼與巴圖彼此對視,僅僅是一息之間,巴圖便起身跟著遊淼,回頭朝侍衛們喊了句話,侍衛們掩護斷後,保護巴圖撤出山穀。

狼群占領了營帳圈,並朝著他們鍥而不捨地追來,馬匹早已受驚逃脫,人的雙腳又怎麽是狼的對手?侍衛們一邊朝後射箭,一邊大聲交談,巴圖道:“我們這樣跑不了多遠的!上樹……”

“跟著我!我有辦法!”遊淼在他耳邊大聲道,“相信我!”

巴圖冇有再問,跟著遊淼,踉蹌跑出山穀,衝下山路去,遊淼自己也不知道該逃往何方,他隻是跟著李治烽,而李治烽,則是跟著聶丹所放焰火指引之處跑。

緊接著,巴圖與遊淼同時一腳踏空,從斜坡上摔了下去。

兩人一起大叫,摔得灰頭土臉,身上衣服被撕破,巴圖先起身,又拉起遊淼,踉蹌跑向前方。水響聲不絕,數人已逃到了溪邊處。

巴圖轉身,見侍衛們舉著火把,先前被那一輪毒箭偷襲,又有狼群撕咬,活下來的侍衛竟然隻剩下二十餘人。巴圖驚懼的雙眼望向漆黑的山穀內,那裏有更多的狼前赴後繼地衝了上來。

侍衛們守在溪邊,彼此大聲叫喊,料想是讓巴圖先跑,自己等人忠心護主,留下斷後,巴圖大聲與他們爭執,眼看狼群就要衝上來的一刻,李治烽深吸一口氣。

忽然間詭異的,所有人都安靜了。

緊接著,李治烽發出一聲直貫黑夜的狼吼!

那一聲長嘯綿綿不絕,驚醒了沉睡中的山脈,樹木在風雷般的寒風中滾滾翻湧猶如海潮,所有韃靼人都為之色變,巴圖險些摔倒,望向李治烽的眼神內充滿了畏懼。

遊淼被這一聲震得驚心動魄,然而李治烽的嘯聲再次攀升,遊淼馬上下意識地捂住巴圖耳朵,侍衛來不及反應的,都被李治烽一嘯之下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許久後,李治烽收了嘯聲,圍繞他們的狼群竟是緩緩後退,退入山林之中。

巴圖道:“你……你是……”

李治烽看了遊淼一眼,遊淼點頭,李治烽單手按著左肩,躬身,朝巴圖行了個犬戎人的禮節,低聲說了犬戎語。

“犬戎王子沙那多,特來保護巴圖可汗。”

遊淼也跟著躬身,朝巴圖行禮。

巴圖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但冇過多久,便即恢複鎮定。

“原來……原來……我居然什麽也……不……不知道……”巴圖心有餘悸道。

“陛下。”遊淼道,“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先想辦法離開這裏,走!”

一語出,所有人再次動了起來,沿著小溪在黑夜中行走,逃離山穀。

天矇矇亮時,他們走出了山穀,再往前走一段,就能離開白狼山了,所有人都筋疲力儘,遊淼望向高聳的山巒,忽而道:“我上去看看。”

遊淼登上高處,白狼山入口的峰巒間,朝前看,能看到廣袤的苔原,苔原上已有村莊。巴圖也爬了上來,與遊淼並肩而立。

“你看那裏。”巴圖朝遊淼道。

遊淼轉身,從這片山崖上,恰好可以看到一道陽光下猶如玉帶般的小溪。而小溪的儘頭,就是他們昨夜棲息的宿營地。

在那裏,有一群兵士正聚集在宿營地內,已成為小黑點。巴圖不住喘息,拳頭緊緊攥了起來。遊淼卻預感到危險,朝巴圖道:“快走,我怕他們會再追上來。”

雖是這麽說,但遊淼知道聶丹一直在保護他們,一定有能力擺平追兵,巴圖則帶著侍衛們匆匆離開山穀,沿著平原逃離。正在遊淼心想要怎麽去報信之時,平原道上,一隊韃靼兵士足有上千人匆匆而來。

糟糕,遊淼分不出是友是敵,看巴圖時,巴圖卻示意鎮定。

“是來找我的。”巴圖道。

“可他們怎麽知道……”遊淼皺眉道。

來人到了麵前,紛紛下馬,焦急叫喊,巴圖被一群人簇擁著上馬去,李治烽聽懂了韃靼話,才朝遊淼解釋道:“巴圖是偷偷溜出來的,寶音王後不知道他逃出了宮,跟著這些侍衛們去看獵場。”

原來如此……遊淼當真是謝天謝地,正想著這麽遠的路要走回去,當真是要把小命給交代在這裏。

一路上巴圖一語不發,回到西陵宮後,寶音太後登時大發雷霆。

遊淼雖聽不懂寶音的韃靼語,卻知道這一次問題非常的嚴重,想也想得到,太後會說點什麽。寶音將巴圖狠狠責罵了一頓,最後又轉向遊淼與李治烽,問了句韃靼語,蘭沫音臉色不善,翻譯成漢語。

“沙那多王子,太後問您到韃靼來做什麽?這件事與犬戎脫不開乾係。”

“先前不知情。”李治烽答道,“碰巧,無意而為則以。”

寶音太後的聲音緩和下來,吩咐了身邊一句話,侍從拿來墊子,讓李治烽坐下,李治烽盤膝就坐,遊淼則跪在一旁伺候,蘭沫音看兩人,似乎明白了他們的關係。

侍從遞來奶茶,遊淼雙手接過,再遞給李治烽,李治烽想了想,朝蘭沫音說:“在南朝日久,如今得以回鄉,多年前我與兄長在族中的矛盾,想必太後與可汗都知道了。”

蘭沫音翻譯過去,看過寶音太後臉色,繼而朝李治烽道:“賀沫帖兒將軍稟告過此事。”

李治烽點頭道:“不錯,這次回大安,正是想收複犬戎全族。”

蘭沫音冷冷問道:“你如何證明,你與錫克蘭的刺殺毫無關係?”

李治烽淡淡答道:“如果有關係,我為什麽還要出手救巴圖可汗?”

巴圖說了句話,卻被寶音太後厲聲訓斥,遊淼大概能聽懂,巴圖在解釋,李治烽是好人。

畢竟在溪邊,李治烽行禮時,行的是臣屬禮,這種禮節隻有對地位高的人纔會用,李治烽平生隻以此禮朝拜過他的父親犬戎王,其次就是遊淼。遊淼朝巴圖望去,以眼神示意,又緩緩搖頭,意思是你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不要說出來。

巴圖不易察覺地點頭,兩人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寶音太後,想必他們離開後,母子之間還有一番爭吵,但那不是遊淼該操心的了。

遊淼還發現大部分時候寶音太後並不開口,而是由蘭沫音自己提問,翻譯給寶音聽,由此可見蘭沫音受寵程度。

蘭沫音又問:“既然你與達列柯、錫克蘭等人勢成水火,為什麽還能知道刺殺的詳情?”

李治烽抬眼答道:“錫克蘭身邊也有我的舊部,這很奇怪?”

蘭沫音翻譯給寶音太後聽,片刻後寶音太後歎了口氣,蘭沫音又問:“你打算怎麽樣?”

“沙那多想問的是,你們打算怎麽樣?”李治烽不客氣地反問道,“我們犬戎人有什麽話,就說什麽話,我救了你們的可汗,你該知此事若冇有我們在,結果的嚴重性。這次到大安來,我也隻打算對付族中的叛徒,伸手相助,全因方勝與巴圖的關係,如今居然都要算到我頭上來了?”

蘭沫音被李治烽質問這麽一番,臉色更是難看,看看李治烽,又看遊淼,最後還是把話朝寶音太後解釋了一通。

寶音太後放下茶碗,慢條斯理地說了幾句,中間有點猶豫,最後朝李治烽笑了笑。

蘭沫音不情願地說:“你……沙那多,你別這麽不客氣,你是王子,我也是公主,又不欠你的。”

李治烽麵若寒霜,隻是靜靜聽著,巴圖打圓場道:“我姐姐不會說話,沙那多,你不要放在心上……”

蘭沫音瞪了巴圖一眼,巴圖隻好又不吭聲了,遊淼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氣氛被他這麽一笑,便即緩和了些。

蘭沫音道:“沙那多,太後說,她一直敬仰你父親,也尊重你們犬戎族,你哥哥達列柯來到大安後,也與韃靼王室交好……這件事……”

巴圖突然間嘰裏咕嚕地說了一串話,遊淼略略動容,蘭沫音歎了口氣,說:“我們韃靼不一定能幫上你的忙。”

巴圖怒了,朝蘭沫音說話,卻被寶音太後以眼神製止,遊淼馬上就明白了——寶音太後的原話,應該是感謝李治烽為韃靼做的,問他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地方。但蘭沫音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牽連太廣,賀沫帖兒與達列柯勾結,非一句表態能辦到的事,是以不敢亂答應,押後再議。

李治烽麵色鬆動了些,點頭道:“冇有關係,巴圖可汗不僅是韃靼的天子,還是我們的朋友,我們都是白狼神的子民,理應互相幫助。草原上冇有不需要翅膀的鳥兒,也冇有不需要朋友的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蘭沫音朝寶音太後翻譯過去,寶音太後直接朝李治烽點頭,笑了笑,說了句話,遊淼知道那是“謝謝”的意思。

那是遊牧民族交流的習慣,李治烽以諺語開口,巴圖也需以諺語回答,巴圖便答道:“孤狼徘徊無措,群狼所向披靡。謝謝你的相助,沙那多,這個恩情我將畢生銘記於心。”

“不客氣。”李治烽起身道,“還有一不情之請。我冒著生命危險,暴露了身份,很容易遭來錫克蘭的反撲……”

蘭沫音截住李治烽的話頭,說:“我們不會忘恩負義,一定會為您守住這個秘密。”

“如此甚好。”李治烽點頭道,朝遊淼作了個手勢,遊淼點頭會意,跟著李治烽告退,離開了西陵宮。

回到客棧後,遊淼才鬆了口氣,李治烽為他脫掉衣服,仔細地檢視傷口,兩人都冇有被狼咬到,隻是皮肉掛出了點小傷。計策得售,遊淼一邊上藥,一邊考慮下一步行動。

雖然李治烽在寶音太後麵前說了,讓她們幫自己掩蓋身份,但實際上現在遊淼與李治烽的身份已經等同於暴露在賀沫帖兒麵前了。

首先:巴圖是偷偷跑出去看獵場的,而賀沫帖兒會第一時間得知此事,計劃下手,應當是在巴圖身邊埋下了奸細。

其次:既然埋下了奸細,就必定會知道李治烽與遊淼同行,深夜裏李治烽的那聲狼嘯製住了群狼,並破壞了賀沫帖兒與錫克蘭的刺殺計劃,犬戎與將軍府都必有察覺,開始徹查遊淼與李治烽的身份。一定會查出李治烽就是沙那多。

再次:寶音太後知道了此事,賀沫帖兒便已生活在危險之中。隻要寶音太後掌握了證據,隨時有可能會掉腦袋。但在事發之前,賀沫帖兒也一定不敢朝李治烽與遊淼下手。

遊淼打開窗,朝外看了一眼,見驛館外麵圍了一圈侍衛。

“是巴圖派來保護我們的?”李治烽問道。

“應該是了。”遊淼道,“這應該也是給賀沫帖兒與格根的一個警告,近期內,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李治烽道:“我覺得,他們很可能還下不了手殺賀沫帖兒。”

遊淼道:“我們能做的事情幾乎都做完了,現在就看寶音太後和巴圖的本事了。”

話雖這麽說,遊淼更覺得,巴圖要殺賀沫帖兒的決心已經下定了,雖說巴圖長於婦人之手,但這對母子也不是好對付的。既然能在激烈的王位鬥爭中順利上位,就必然有自己的本事。

現在他更擔心聶丹能不能進來通風報信,聶丹應該已經跑掉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遊淼也不敢多想,疲憊奔波了一整天,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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